杜攸點了杯黑咖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

舒盼進店, 將墨鏡從鼻梁上順下來一點, 等到確認了角落的人影正是杜攸之後, 她才敢朝那個方向邁步。

杜攸不懷好意地笑笑, “聽說你最近混得不錯呦, 小盼盼, ”她第一眼就瞟見舒盼脖頸間那枚價值不菲的鉆戒，“你這掛在脖子上也藏不住啊。”

舒盼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趕緊把項鏈往毛衣裏塞了塞，“藏不住什麽啦, 我這叫低調。”

杜攸低頭戳了戳咖啡裏的冰塊，壓低聲音賊兮兮地道，“當然是人妻的光芒！”

噗——

舒盼差點沒噴出來, 她很快對杜攸的調侃施以還擊, “好久不見徐導, 也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興趣聽我講講什麽小記者和金牌經紀人之間的……”

杜攸大囧, “我去，我對易南那點花花心思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你能不能不要拿出來說了！”

舒盼聳聳肩，笑著低頭猛吸冷飲，“哦。”

女服務員過來上了一份甜點，她感覺舒盼實在太眼熟了，難免多看了幾眼, “你、你是不是那個女明星舒盼呀，長得超級像誒……”

杜攸趕緊插嘴道，“是吧，像吧？我就說我這個二姑媽家的小女兒最有明星相了，這一路過來都好幾個人認錯了。傻妞啊，娶你的男人就有服氣了，這基因首先就好啊，是不是？”

舒盼老臉一紅，她咬咬下唇，沒好氣地瞪杜攸一眼，點頭默認了杜攸的稱讚。

盆栽冰淇淋擺在兩人中間，但她們卻都沒什麽動勺子心思。

舒盼按捺不住了，她將頂峰上的櫻桃摘下來，“你……你去見過雲芳菲了嗎？”

杜攸挖了一大勺冰淇淋，一聽舒盼這麽問忽然又沒了胃口，索性又把刨出來的坑蓋了回去，“見過了，她現在吧……總之挺慘的。華奧的人跟看犯人似的跟著她，這次要不是徐喻銘幫我，我估計就要被抓住了”

對於還在A市的人來說，經歷雲芳菲自殺整件事情的始末，恐怕是在所難免的。

杜攸的職業讓她居於風暴的中心。但她和一般的娛樂記者用的套路還不太一樣，同行慣會會堵醫院的大門，上樓堵主治醫生。可杜攸的思路卻是直接假扮病患入院，再找個靠譜點兒的人幫著一起混進去。

深入敵營，肯定獲益頗豐。

她假裝了個燒傷的病患，把整張臉包得只剩下右邊眼睛，佝僂著背脊，一瘸一拐地踱步到了十四層雲芳菲的病房。

杜攸用右眼稍微打量了一下，正見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跟左右護法一樣守在病房門口，連醫護人員進出都要出示身份牌，摘下口罩認臉。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臥槽，這不是等於軟禁雲芳菲嗎？這她家裏人能同意？

好不容易捱到保鏢換班，杜攸想扮作走錯房間混進去，結果迎面撞上黎劍輝本人正從房間裏出來。

——“阿姨，你好像走錯房間了，有什麽能幫到你嗎？”

阿姨個鬼啊，你全家都是阿姨！

杜攸擡頭想用僅剩一只的眼睛瞪一下黎劍輝，結果被這人臉上那種陰測測的微笑給嚇到了，好在臉上是被繃帶遮掩的，對方一時半會兒沒看出什麽異樣。

“我……我還真是記錯房間了，咳咳咳咳，我在哪個房間來著？”

黎劍輝跟一條毒蛇一樣纏了上來，單手攙扶著杜攸，“我看您這也傷得不輕，怎麽不找個家屬陪著，不如送您跟您去前頭找醫生問問吧？”

杜攸心裏咯噔一下，差點給跪，這要是被黎劍輝抓了還得了，會不會直接打殘扔出去……

就在這種萬分緊張的時刻，迎面又走來一個熟悉的男人，他急急地趕到杜攸身邊，一把推開了黎劍輝，“姑媽，姑媽你還好吧？怎麽沒吃藥就出來了，姑丈要擔心的。”

杜攸感覺到一雙有力而溫暖的臂膀，擡頭一看，噢噢噢噢噢，原來是她親愛的徐喻銘！

徐喻銘跟黎劍輝打了個照面，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他裝作是剛認出黎劍輝的樣子，擺手直接讓他滾蛋。

黎劍輝皺著眉頭，他敏感地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目光還鎖定在杜攸身上來回打量，無奈對方全服武裝，一時半會卻也看不出什麽。

徐喻銘大怒，“姓黎的，你現在該不會是連我姑媽都不放過吧？我現在很不耐煩看見你，趕緊自動消失，免得氣到老人家，你賠不起！”

他說罷，便頭也不回拉著杜攸走了。

杜攸的手還在抖，好一會兒緩過勁來問徐喻銘，“你大爺的，我哪裏有你這麽大的侄子！”

徐喻銘將她塞進電梯間，拳頭猛砸在一樓的按鈕上，轉頭也對她罵道，“你能不能不要犯這種，我姑媽都不會犯的低級錯誤，想見雲芳菲我可以幫你想辦法，這樣上去不是找死嗎？”

杜攸被男人搶白了一陣，但看著他眼裏的點點關切，總算軟軟地撒了個嬌，“那……那你真有辦法讓我見見她嗎？我急得很，答應了舒盼要確認一下雲小姐的情況。”

徐喻銘餘怒未消，但想起之前對舒盼的虧欠，又禁不住杜攸賣萌狗腿的樣子，終是點了頭。

杜攸講完了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還是老徐有辦法，後來他直接讓一個醫生把我們倆帶進去的。我見著雲芳菲，她哭著跟我說……說自己不是自願自殺的，搞那些花樣的，她本來打算跟全家去新西蘭度假。結果黎劍輝用巨額的違約金鎖著她了，她連家人都見不到，被逼著吞了二十幾顆的安眠藥……”

舒盼的勺子掉在地上，她的十指緊緊地蜷縮向手心，變成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面上，“黎劍輝這個王八蛋！”

杜攸嘆了口氣，撿起勺子，“淡定，淡定。說不定是她跟黎劍輝一起騙你們呢？”

舒盼靜靜凝視著杜攸，“說實話，你覺得她是騙人的嗎？”

“我……”，杜攸吞了口唾沫，有點不好開口，“哎呀，我不知道了，我還是頭一次見著雲芳菲哭得那麽難看。但是老徐說是真的，你知道他一向就禁不住女孩子流眼淚……”

“但無論真假，舒盼，我幫你查這件事情只是希望讓你安心一點，現在結果出來了，無論你想不相信雲芳菲，你沒有救她的責任。”

杜攸眉目之間有著難得的認真，“你和陸辰良都沒有，說到底，這就是她自己作的，壞人自有壞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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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杜攸以後，舒盼的心情一直難以平覆，腦子更是亂成了一灘漿糊。

舒盼不知道該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陸辰良，不知道該不該最後相信雲芳菲一次，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麽幫她……

難道真的像曾黎說得那樣，她就是太聖母了？可難道任由黎劍輝這樣榨幹那個曾經在自己心中占據偶像的地位的影後，這樣就是正確的了？

那一瞬間，她忽然很後悔自己讓杜攸去查雲芳菲了。

晚上六點，舒盼打扮得當和丁然去參加了年中旬華鼎獎的晚會，運氣和實力各占一半，即便頂著二流剪輯的惡名，《大漠英豪》還是榮獲了上半年的收視冠軍，而舒盼被提名了人生當中的第一次最佳女主角。

造型師給舒盼化了個高冷的妝容，眼角高高地上調，橙色腮紅，色澤飽滿的紅唇，在冷色調打光下，舒盼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和剛出道時期截然不同的氣質。明麗，覆古而冷艷，宛如一朵綻放在玻璃瓶裏的永生玫瑰，帶著一種永不褪色的魅力。

丁然見她邊上空了位置，一心想撲到那個缺口上。

組裏的老人魏子揚好意提醒丁然，那個位置多半是給陸辰良留的，人家紅毯沒辦法陪紅顏走了，全程陪跑個獎項總是必須要的。

丁然有些悻悻然，但看著舒盼脖頸上那枚忽然出現的鉆戒，似乎一切都已經了然。

頒獎到了一半的時候，陸辰良來了，他直奔舒盼邊上的位置而來，坐定之後發現舒盼的神色有點不太對勁。

他湊到舒盼耳邊，對她溫柔地耳語，“怎麽，緊張了？”

舒盼低垂著腦袋含糊地應了一聲，“我在想萬一中獎上臺要講點什麽……”

她覺得自己真的好不爭氣，這種時候居然還在為別的事情操心，絲毫沒有顧千千描述的，那種迎來人生當中第一樽獎杯的驚喜和期待。

男主持人在臺上繼續賣著關子，“那麽接下來，我們就要宣布今年金鼎獎的最佳女主角了。首先榮獲這項提名的女演員有哪些呢？”

陸辰良握了握舒盼冰涼的小手，“怕什麽，等下上去了，你想說什麽就說，說什麽都好——”

“有我在，你說什麽，我給你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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